CROSS+

　　基督教的喪禮顯得格外寧靜。一開始是傳道的致詞勉勵，接著邀請了一位柳聿父親的教中摯友，他先是四平八穩地將柳義生的生平事蹟簡述了一遍，邱品瀚這才得知——原來柳義生的父母早逝，身為家中獨子的他，就此成了孤家寡人。後來歷經一番苦讀考上了師範大學，成功考取當時眾人眼中欽羨的鐵飯碗教師，一路春風化雨直到幾年前退休後，投入社會志工的行列。

　　柳義生性格和善且熱心助人，因此結識了眾多好友，幾乎遍布各行各業。看今天來參加葬禮的人數便可知曉他的交友廣泛。

　　家屬答禮環節，上台的是柳聿。他雖然面無表情，但說話的聲音卻略微顫抖，彷彿正苦苦壓抑偌大的悲慟，最後，台下的朋友們都忍不住落下了男兒淚，思及柳義生的英年早逝，著實令人惋惜不已。

　　葬禮的部分順利地結束了，接著準備要搭車前往火葬場。受邀同行的只有柳義生的至親死黨，讓邱品瀚相當驚訝的是——馬導居然也在其中！

　　「他是我爸的高中學弟。」

　　注意到邱品瀚錯愕的神情，柳聿主動開口介紹完，好奇問了句：「等等你也要跟著一起去？吳懷書他們不是已經回去了。」

　　「嗯，我跟去會占用到誰的名額嗎？」被柳聿這麼一問，害邱品瀚忽然不自在了起來。他就是想，畢竟是柳聿的父親，感覺就應該送完最後一程才是。

　　「哦，沒事。只是這種哭哭啼啼的場合，一般人都不喜歡吧。」

　　聽柳聿將火葬形容得如此直白，邱品瀚不知怎地有些惱火，不禁脫口反駁：「最親密的好友因病逝世了，任誰都會止不住眼淚的吧？這有什麼好奇怪的。」說完的瞬間他就後悔了。他這是在對甫遭遇喪父之痛的人說什麼啊？

　　然而柳聿卻笑了，發自內心地。眼角彎起的弧度是如此柔和而迷人，嘴角也是：「嗯，真希望哪天我死了，你也能為我哭一場就好了。」

　　「你這傢伙到底在說些什麼啊？」居然還有心情開玩笑！

　　兩人的鬥嘴持續到柳母出現便戛然而止，柳聿臉上的笑容也隨之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傷悲隱忍。情緒切換速度之快，看得邱品瀚不禁一楞，感受到了那麼一絲的突兀與不和諧。

　　抵達火葬場，眾人圍繞在棺木旁，一起唱了首讚美詩後，目送華麗的白色棺木緩緩推入火坑，鐵門關起，從此，世上再也沒有了柳義生。直到這個瞬間，一路維持面無表情的柳聿終於流下了兩行清淚，痛哭失聲。

　　邱品瀚卻不合時宜地想著：不知是否受到長年的演員生活影響，柳聿哭泣的模樣簡直就像某個電影片段，畫面淒美得讓人不忍直視。

　　等待遺體火化需要一點時間，燒成極細的骨灰後才能進行樹葬。柳母似乎難以承受如此悲傷，暫時先離席找地方休息去了。會場裡竟也不見柳聿的身影。邱品瀚打算先行告辭，但理應先和主人公說一聲才是。

　　繞了會場一圈，最後邱品瀚走到一個偏僻的角落，聽見了熟悉的磁性嗓音，不知道在和誰聊天。

　　「沒想到你今天會來。」

　　「哎，我和你爸什麼交情，怎麼可能不來？」對方爽朗地笑了幾聲後，用懷念的口吻說：「那段和你、你爸一起三人行的時光多美好，是不是？最近我常常夢到那時候的事呢……可能太常看到你的臉了吧，看得我心癢難耐，差點把持不住想把你壓在身下幹的衝動。」

　　邱品瀚總覺得這說話的聲音莫名耳熟？難道是他認識的人？而且這發言內容難道不會太荒唐了嗎？真正刷新他的三觀！

　　「你都幾歲了，別再玩這麼激烈的遊戲了吧？傷身體啊。」柳聿從容不迫地吐出調侃字句，滿不在乎地補上：「再說了，這可是我爸的葬禮，你這樣當著他的面說想幹他兒子，忒不厚道呢。」

　　對方卻笑得更誇張了：「哈哈哈哈……說的也是，到時他氣得從棺材裡跳起來說他也要參一腳，這可就麻煩了。」

　　只聽見柳聿輕笑了聲，似是不否認對方這個假設性說法。

　　「剛剛看你哭得撕心裂肺的樣子，真想幫你拍起來啊。」

　　「得了吧，平常還拍不夠嗎？」

　　靈光一閃，邱品瀚終於想起來在哪裡聽過這個聲音了——是馬導，最近幾乎每天都會聽到的那聲「Cut」，就是這個聲音啊！

　　「怎麼拍都拍不夠啊，誰讓你演技太好了，哭得那麼好看，就是天生要來勾引人的啊。」馬導不論怎麼說，最後結論總是走向同一處：「聽說你真的金盆洗手啦？終於玩膩了？」

　　柳聿沒答腔，馬導像是也沒真的要得到答案，逕自接了下去：「也是，好不容易從柳義生手中解放了。恭喜你啊。」

　　兩人又說了些道別的話後，旋即傳來了腳步聲。邱品瀚慌亂之下，趕緊裝成才剛走來的樣子，碰巧迎上馬導的視線，他於是驚呼：「馬導，你也來了？我是柳聿的經紀人，邱邱。」

　　豈料馬導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了一圈，揚起抹別有深意的笑，他問：「柳聿的經紀人？和他做過了沒？」

　　大概是邱品瀚的表情太過震驚，逗得馬導忍不住放聲大笑：「哈哈哈哈……我說笑的啦，聽說那傢伙最近收斂得很，真可惜啊。」他邁開步伐，與邱品瀚擦身而過的瞬間，在後者耳邊悠悠落下：「要是嘗過他腰上那顆痣的銷魂滋味，保證你一次就上癮哦。」

　　目送馬導的背影離去，邱品瀚這才慢慢鬆開方才無意識間握緊的拳頭。

　　真的是，所謂的物以類聚啊。

　　看看這傢伙周圍都是些什麼垃圾貨？說的那是什麼混帳話啊？

　　湧上心頭的不知名怒火正熊熊燃燒著，邱品瀚起步，筆直朝著柳聿所在之處前行。然而映入眼前的光景，卻讓他一時間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