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離開別院的房間、坐上馬車,直到進入風府、魑魅所待的客房,宇全程都將魑魅抱在懷中,給予他溫暖與慰藉。好不容易等魑魅的身子不再輕顫了,宇這才開口和聲問:「還好嗎?今天要不要早點休息?」
魑魅點了點頭後,手卻緊拉住宇的袖角,小聲地問:「……可以陪著我嗎?」
難得見到魑魅如此脆弱的模樣,宇忍不住伸手撫上魑魅的臉頰,猶豫了陣,答:「好,我先去找若邢說個話,等等就過來陪你。」
得到了宇的承諾,魑魅於是安心地淺淺一笑後,突然想到:「對了,小汶軒人呢?」
小汶軒……「他現在在別間客房休息,明天再帶你去找他,好嗎?」
「嗯。」
「那我先去找若邢,你先休息。」
替魑魅調整到最舒適的位置並蓋好棉被後,宇這才離去。
想不到宇前腳一走,晌旋即後腳踏入,就見他先是禮貌性敲了兩聲門,接著不疾不徐地直直走向魑魅所在之處,逕自拉開椅子坐下,問:「還順利嗎?」
「嗯?」
躺在床上的魑魅慵懶地翻過半身,手托著頭、似笑非笑地望向悠閒喝茶的晌,回了句:「這可都多虧晌有幫我好好傳話呢。」
「這回是什麼戲碼?」晌又問。
魑魅思索了陣,啓唇答道:「嗯……『自命清高而想行俠仗義的弱書生,結果遇上惡霸欺凌,於是在心裡祈禱著誰來英雄救美』。」
「名字也太長了吧。」晌忍不住吐槽道。
「不覺得很吸引人嗎?」魑魅笑了笑,反問道。
「戚老爺沒對你做什麼事吧?」固然明白憑魑魅的本事,應該是不可能會讓自己吃虧的,但所謂關心則亂,晌免不了地還是有些擔心。
「沒什麼啦。」魑魅無所謂地扯了抹笑:「只不過人家都好心地無條件放了小汶軒、還這麼殷勤款待我,就賞些小甜頭給他囉……不然我的良心可是會過意不去的呢。」
「你怎麼知曉戚府老爺會怕風若邢?」這是晌無法參透的點。明明魑魅也是初來乍到,怎會對凰州的事了解得這般透徹?
「嘛,這種事很容易就猜到了吧。」在張總管領著他和汶軒進入戚府的那刻起,他便察覺到了府內的擺設與裝潢雖然看似雍容華貴,卻不免透出一絲俗氣之味,在在顯示出戚老爺這人的性格該是財大氣粗,沒有半點內涵。尤其相比於風府,就更是相形見絀了。
「而且我相信宇一定會不顧一切把我救出來的。」
魑魅微微一笑,笑得胸有成竹,但看在晌眼裡,卻是毫不掩飾的對宇全心全意的信任依賴。
「那,又是為何要救那個叫『汶軒』的人?」
這回魑魅但笑不語,異常地沉默了好一陣,就當晌以為他不會開口回答之際,他這才幽幽落下:「因為……」
「我以為你今晚不過來了呢。」
見到出現在房內的身影,風若邢忍不住開口揶揄了番。
「不是說好了、要告訴我的嗎?」宇淡聲簡短地解釋了自己出現的原因。
「我以為你已經沒有聽的必要了?」
明白風若邢意有所指,宇難得地沒有再出言反擊,倒是反常地陷入了凝滯的靜謐。見到宇竟是這種反應,本來只是想開個玩笑的風若邢這下才真正明白大事不妙了。
「我說,宇。」風若邢躊躇不定地,想著該如何開口詢問才好:「你這該不會……呃、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純粹好奇。就是……這種情況、一般而言,人們都會稱之為是、『移情別戀』?」
此話一出,宇仍是垂首不語。
「難道是真的!?」風若邢真的是大驚失色。從十年前認識宇到現在,宇對「莫非紅塵」的執著,搞不好他是最能直接感受的人。現在居然、居然為了一個才認識沒多久的人,十年來的執迷不悔就要被打破了嗎……?
「我知道我這樣很糟糕。」
宇不禁深深長嘆。
「我對莫塵的執著仍是沒有改變,只不過……現在的我,卻也對魑魅的事放不下了。」
「所以你同時愛上兩個人了?」風若邢只能這樣理解。
「……我自己也搞不清楚是怎麼一回事。」
難得見到宇如此頹靡不振,風若邢看了也只能跟著嘆氣:「罷了,感情的事也不是旁人能夠左右的,趁現在莫塵還沒出現,勸你最好盡快整理好現在的狀況,否則屆時可就麻煩大了。」
「所以你有莫塵的消息了?」
一聽到關鍵字眼,宇立刻恢復了精神,瞬間又是一尾活龍。見狀,風若邢實在是莫可奈何。
「不,莫塵的行蹤就和先前查到的一樣。」風若邢無奈地說:「在十年前的『血洗莫閣』後,就再沒有任何下落了。」
血洗莫閣。
宇歛去眸底的苦澀,想到自己等下還得去找魑魅,他於是說:「我知道了,這幾天我會找時間寫信告知商裔。」
「嗯,如果有任何消息我會立刻通知你。」
「對了,」臨走前,宇突然憶起:「剛才戚府的事,謝謝你。」
「哎,我們都幾年交情了~~」風若邢豪邁地揮了揮手,笑道:「你還是趕快去陪他吧。」
「嗯。」
翌晨,感覺到溫暖金黃灑落,屋內頓時明亮一片,惹得魑魅不禁悠悠轉醒。這才發現,他竟是給宇穩穩抱在懷中而睡去的。
回憶片刻,魑魅回想起昨晚發生的種種,不由得綻開抹笑,尤其見到宇的睡顏與平常嚴肅臉孔是迴然不同的憨甜祥和,情不自禁地悄悄移動身子,湊上前親了下那可愛的小嘴。
「嗯……?」
被魑魅給吵醒的宇先是揉了揉眼睛,腦袋尚有些渾沌的他只能愣愣地望著魑魅趴在自己身上,笑得有比出水芙蓉般的清新脫俗。
「早安。」
魑魅顯然心情十分愉悅,神采飛揚地對宇說。
「……早。」
好不容易腦子似乎開始運轉了起來,宇原先渙散的眼神終於逐漸澄明,隨之脫口而出的問話便是:「睡得還好嗎?」
「托你的福,我睡得很好喔。」
魑魅燦爛的笑靨讓一早醒來的宇的情緒也跟著晴朗了起來,於是也回以抹輕淺笑容:「嗯,那就好。」
「我說宇。」
「嗯?」
「你要是再這麼寵我的話,後果可是會不堪設想哦。」
魑魅忍不住提出預警。
「可以請問會有什麼後果嗎?」
配合魑魅的演出,宇眨了眨眼,似是好奇地問道。
然,就當魑魅正要開口回答之際,房外突然傳來了風若瑾的叫喚聲。
「宇哥哥、魑魅,一起來用早膳囉。」
頓時,原先的浪漫氣氛都給破壞殆盡、一點也不剩。魑魅於是眉一挑,手抵著宇的左胸口,柔聲說:「嗯……都不知道原來你那未過門的妻子是如此勤慧之人啊。」
宇眨了眨眼,一時之間有些語塞。
——眼下魑魅這是在……在嫉妒嗎?
宇都還來不及消化這份喜悅,魑魅便猛然一盆冷水潑下:「男人都一個樣,好險現在有小汶軒可以陪我。」
「小汶軒?」
「呵。」輕笑出聲,魑魅一個轉身下了床,完全不顧宇的問話,便逕自拋下一句:「我去用早膳了,宇公子您慢睡。」
「——等等!」
簡單地清洗、匆忙地打理好自己後,宇健步如飛快速地來到了用膳的食堂。一踏入裡頭,發現眾人都已經坐好且開始吃飯了。
「宇哥哥,你來坐在我旁邊。」
風若瑾朝宇招了招手,不忘投以甜美一笑。
宇快速掃過一輪,發現真的只剩下風若瑾替他留的空位,只得依言上前就座。接下來便是一連串馬不停蹄的進貢時間,就見風若瑾替他又是夾菜、又是挑魚刺的,惹得宇終於忍不住出聲:「謝謝,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一個風若瑾就夠他頭大的了,好死不死的位在他對面,狀似親暱的兩人散發出的曖昧氛圍更是刺得他簡直食不下嚥。
好不容易等到一頓飯結束,宇於是有機會得以換到魑魅旁邊的位子。此番大幅移動的舉止終於引起了本還沉浸在兩人世界的魑魅,就見他維持手攬著汶軒的腰,下巴更是舒服地枕在汶軒肩窩的姿勢朝宇拋出了句:「他就是小汶軒喔。」
望著魑魅如花笑靨,宇淡淡盯著兩人親暱十分的姿勢,心底總有些不是滋味。就不知道到底魑魅是因為早上風若瑾的行為而故意想惹他生氣,還是他真的……移情別戀了。
「所以他以後都要一直跟著你?」宇問。
魑魅笑了笑,更正道:「是一起跟著『我們』喔。」
「是嗎。」
宇保持一貫淡漠神情,對兩人說:「那我先回房去了。」
微笑目送著宇離開食堂後,魑魅對汶軒道:「那我們去後院逛逛吧?」
「好。」
風府除了外觀是帶有異國風情的城堡建築,後院裡的花卉更是五花八門。個個爭奇鬥艷的繽紛綻放,哪怕現在已是金秋時節,還是處處有五顏六色點綴。
然而汶軒的心思卻完全沒有放在風府攫人目光的奇景。
僅僅只是手被魑魅牽著,汶軒心裡卻有一股不從有過的安心油然而生。
只是……
「剛剛那個看起來性格很差的人是誰啊?」
狀似漫不經心的提問,然而汶軒這小小的心思哪逃得過魑魅的慧眼,而他只是微微一笑,答:「他叫宇,是我在北方凜州認識的。」
「所以……你之所以能夠在風府生活,是因為他?」
在戚府打滾多年的汶軒很快地掌握到了重要資訊。想必風府當家應該和宇是舊識,才會親自出馬到戚府去幫忙解圍吧。
「嗯哼。」
「……你們是朋友?」
魑魅偏頭想了想:「嗯……算是吧。」
「他喜歡你。」
所謂一針見血。
面對汶軒犀利的問話,魑魅仍是稀鬆平常地漾起慵懶迷人的笑容,說:「噓……有些事、放在心裡就好。」
對魑魅這樣四兩撥千金的態度有些不滿,汶軒毫不容情地追問:「那你呢?」
「我嗎……」
但笑不語地遙望著遠方,無白雲綴飾的晶藍天空,腦海裡響起的卻是先前汶軒的回答。
我會一輩子跟著你,不離不棄。
所以說了,要滿足一個人內心的空洞寂寞,其實很簡單。
只要能夠說出那人最想聽的話。
於是,魑魅終於開口。
回到房裡的宇這才鬆下了僵硬的表情。
是一起跟著「我們」喔。
「看來這就是為何我放不下你的原因吧。」
因為魑魅一直知曉該如何抓住他的心。
無可奈何地喟然一嘆,宇來到了書桌前,迅速地磨好墨後,下筆。
北方凜州鴌煙樓,確認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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