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ROSS+

　　在傅家享用了一頓溫馨的晚餐，與那對母女道別後，宋梓揚賣命成為沙丁魚的一員，擠上比肩接踵的車廂，好不容易抵達T市，終於得以換乘機車奔馳在夏日夜晚。

　　回到家，屋子是漆黑一片。

　　邊開燈邊走至客廳，鐘面的短針已來到9的位置。

　　──看來岳今晚是不回來了吧。

　　輕嘆了口氣，宋梓揚踏入房間正打算要拿衣服去洗澡，卻赫然發現某不知名物體大剌剌躺在自己床上：「……岳？」

　　小心翼翼地輕喚了聲，某物體果真翻了身，對上宋梓揚震驚外加不知所措的目光。

　　「做了什麼虧心事嗎？」

　　「什麼虧心事？」宋梓揚納悶地蹙眉。

　　「不然你幹嘛嚇成這樣？」

　　「明明是你突然莫名其妙睡在我床上、我才會被嚇到的吧！」

　　宋梓揚沒好氣地反駁了句後，便走上前伸手要把傅岳拉起身：「要睡回自己房間睡，手給我。」

　　傅岳依言乖乖將手覆上，趁宋梓揚不注意之際一個施力、把人直接抓到自己面前。被迫跌到床上而與傅岳大眼瞪小眼的宋梓揚不禁吞了口水，扯開抹笑：「你別鬧了啦，趕快──」

　　發現宋梓揚似乎有逃離現場的意圖，傅岳心底掠過一絲不快，更是霸道地乾脆把人緊緊鎖在懷中。

　　「為什麼要逃？」

　　如低音大提琴般優雅沉聲悠悠響起，感覺微熱的鼻息若有似無地拂過面頰，宋梓揚瞬間腦袋一片空白，宣告當機。

　　「沒、沒有啊。」

　　「你口吃了。」這是將數據套入之前那條揚式緊張公式所得的結果。

　　「那是你、你靠得太、太近了……」

　　「宋梓揚。」

　　被蠱惑般，宋梓揚只能愣愣望著那兩片紅唇冷淡地吐出自己的名字，而一向透著凍寒冽光的雙眼就宛若不見底的深淵，一旦陷入便再也無法抽身。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沒有告訴我？」

　　宋梓揚僅不發一語注視著他。

　　「你，是不是……」

　　傅岳話說到一半，Jason Mraz的歌聲卻從宋梓揚褲子口袋流出，猛然喚醒宋梓揚出走的神智：「啊、我接個電話。」

　　這下終於得以掙脫傅岳的囚錮，宋梓揚爬起身走到門邊：『喂？怎麼了嗎？』

　　『嗯～～～～就想關心一下我們家可愛的太陽啊。』Rita慵懶傲然的嗓音自手機彼端傳出。

　　『我很好，不勞你費心。』這傢伙真的很會挑時間打……想速速結束通話的宋梓揚隨口敷衍了句。

　　『喔？是嗎？你家的月亮君難道沒有跟你說什麼嗎？』聽著Rita上揚的聲調，宋梓揚幾乎可以想像此時的她定是笑得像隻偷腥的貓般狡詐邪佞。

　　『你這是什麼意思？』

　　『呵……』Rita輕笑了聲後，才道：『只是今天碰巧在S大附近遇到月亮君，就隨口和他聊了幾句。』

　　──傅岳今天跑去S大附近？還和Rita一起聊天！

　　這是什麼驚悚的發言……『你說了什麼嗎？』

　　『噢、也不是啦，只是今天剛好我沒打扮就出門了。』

　　繞來繞去，宋梓揚這下終於聽懂Rita想說什麼了，於是他臉色陡然一白：『然後呢？你說了什麼？』

　　『還能說什麼？只好老實跟他說，我是你的「男朋友」啊。』Rita故作無奈地嘆了口氣，才又補了句：『還有你喜歡的人也是男人的事。』

　　宋梓揚不知道自己花了多大的力氣穩住自己的情緒才有辦法沒在Rita說完話的時候把手機摔出去，就見他握緊了拳，壓抑再壓抑，卻仍是受不了而脫口低吼了句：『誰要你多管閒事！』

　　切斷通話。

　　宋梓揚卻不敢轉過身面對床上的傅岳。

　　他知道了。

　　他知道Rita其實是個貨真價實的男人。

　　他知道自己的「女朋友」是個男人。

　　他知道自己其實是喜歡男人。

　　他知道了……

　　像是被釘在地板上的家具，宋梓揚維持了同一個姿勢良久都沒有移動，直到傅岳走下床，開口道：「是誰打來的？」

　　「喔……是Rita。」他聽見自己試圖冷靜地回答，然而聲音真的是抖到誇張得可以。

　　「她說什麼？」傅岳又問。

　　「她說……」宋梓揚死握著拳，道：「她今天跟你說的事情其實都是開玩笑的。」

　　「真的嗎？」

　　「真的。」

　　「那你為什麼不敢看我？」

　　「我……我要去洗澡了……」宋梓揚才剛踏出一步，就被身後的傅岳一把抓住。

　　「為什麼要說謊？為什麼不告訴我？」傅岳用力把人拉到自己面前後，死盯著宋梓揚驚惶失措的慘白臉容。

　　害怕，焦躁，憂慮，不安。

　　宋梓揚卸下那張完美笑顏的真實面貌，他有多久沒有看過了呢？

　　「我要去洗澡……」

　　宋梓揚卻機械式地不斷重複同一句話，顯然是想逃避現實。面對這樣的他，傅岳的火氣是燃燒得更旺了。

　　「為什麼什麼都不說？不是說好了我們之前沒有秘密的嗎！」傅岳也是難得情緒失控到了極點，不知道有多久沒這樣放聲大吼了：「你可以跟我商量啊，還是你寧願相信那個扮女裝的怪傢伙、也不願相信我？」

　　「對、對不起……」

　　宋梓揚視線仍舊死守著地板，一刻也不敢和傅岳的眼神交會。

　　他不想看見有任何同情憐憫抑或鄙夷不屑出現在傅岳的眼中。

　　「所以呢？你是真的喜歡那個女裝癖才跟她在一起的嗎？」

　　宋梓揚死咬著下唇，沒有答腔。

　　「還是，她只是你喜歡的人的替代品？」

　　察覺到宋梓揚的神色有異，傅岳知道自己說對了。

　　「你根本就沒有放棄吧？」他嘆了口氣：「反正我都知道了，你就老實跟我說，不需要還假裝跟那個女裝癖交往。」

　　終於，宋梓揚開口了。

　　「你知道了以後，打算要幹嘛？」

　　「如果確定是個好對象，就幫你一起把人追到手。」傅岳如是說。

　　宋梓揚卻笑了。

　　「嗯，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想，我並不需要。」

　　傅岳聞言，才想開口說些什麼，卻被宋梓揚給打斷：「就像我之前說的，我已經放棄了，所以、你就好好和靜相處，拜託你……不要再管我了。」

　　儘管情緒早已失控，宋梓揚卻還是相當溫柔地把門關上，留下傅岳佇立在原地。

　　這回終於沒有在最後又丟出一抹若無其事的笑容。

　　明明是熱死人的6月的窒悶夏夜，他卻突然覺得冷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