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ROSS+

　　不敢再放「失明」的柳聿獨自在家，邱品瀚決定當起24小時貼身看護。今天是柳聿蒙上黑布條的第三天，邱品瀚想起了從前曾經偶然在電視上看過一個實驗，是把受試者關進小房間，剝奪掉他所有感官，最後的結果：他們都撐不過48小時便宣告放棄了。此外，受試者明顯出現神經紊亂、焦躁不安甚至噁心嘔吐等不良反應。

　　於是他忍不住問向柳聿：「那你這兩天都做了些什麼？」

　　雖然柳聿只有視覺被剝奪，但他一人獨處在家，屋裡安靜得可怕，似乎也和那個實驗環境相差無幾。沒想到現在看他還好好的，讓人不禁想一探究竟他的大腦是不是真的異於常人。

　　「嗯……也沒什麼，就想辦法解決日常生理需求，剩下的時間大概都在研究劇本吧。」

　　聽見柳聿的回答，邱品瀚納悶地又問：「可你不是看不到嗎？怎麼研究劇本？」

　　柳聿回以輕飄飄的一句：「哦，我已經背起來了。」聽到邱品瀚詫異的抽氣聲，他微笑補充道：「我上學期間成績可是都名列前茅的。」

　　「既然這樣，怎麼不繼續讀大學呢？」邱品瀚順著話題接續問道：「還是你從小就立志想當演員？」

　　柳聿笑了笑，給了曖昧不明的答案：「嗯，自然而然就變這樣了。」

　　察覺到他的避重就輕，邱品瀚雖感到奇怪，但也沒有再追問下去，換了個話題：「那你研究劇本吧，我收拾一下。」

　　語落，邱品瀚才正想起身，手就被柳聿一把抓住，他說：「我想拜託你一件事。」

　　於是，客廳裡，邱看護坐在沙發上，手裡捧著村上春樹的《刺殺騎士團長》，嘴巴不疾不徐朗誦著書上的內容，一旁的柳聿像是極為享受地聆聽邱氏故事機。

　　『雖然算不上美好的大晴天，但也不算多壞。一整天大多是淡淡的陰天，可能不至於下雨吧。大概。不過公務員或媒體人，很聰明，所以絕對不會用「大概」這種曖昧的字眼。而特地準備了「降雨率」這種方便的（誰都不必負責的）用語。』

　　忘了自己翻過了幾頁，忍不住低笑出聲時，邱品瀚才猛然驚覺自己一不小心看得太專注，遂忘了嘴上的動作。納悶不已地轉頭瞅了一眼，只見柳聿靠在沙發上睡著了。他整個人抱著靠枕蜷縮成蝦米狀窩在L型沙發的直角處，看起來就像是把自己埋進沙發裡似的——極度缺乏安全感的睡姿。

　　也許這人心裡並沒有表面上展現出來那麼淡定自在吧。

　　熟睡中的柳聿表情看起來是如此平和安詳，卸下平時老戴著的營業用笑顏，香甜酣然的睡臉宛若稚童般的率真可愛。很奇怪的，明明這人就是一荒誕不經的風流公子哥，卻偏偏只有在這人身邊，他偶爾會興起歲月靜好的感嘆。

　　看來他是時候該認真找個新對象了。

　　不打算再與這妖孽糾纏不清，邱品瀚在心底這麼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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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月，柳聿正式進入劇組拍攝。

　　這是他和馬導第三次的合作。第一次便是出道作《斷羽之歌》，第二次是柳聿得到新人獎後的一年，馬導又帶著一齣講述有關精神失調的作品《彩虹》，再來便是這回的《夢醒》。

　　主角莫默從小患有亞斯伯格症，家境富裕的關係，父母索性替他請了家庭教師在宅自學，因而導致他陰鬱封閉的性格逐漸加劇，幾乎無法正常和人交流。父母終於發現再這樣下去不行，正好已屆適婚年齡，便替兒子挑了幾個門當戶對的相親對象，沒想到一向厭惡人群的莫默，在第一眼見到大洋集團的千金——石荷莉時，就此墜入愛河。

　　馬導似乎特別偏愛這類帶有缺陷的愛情故事，而他的作品主人公通常都沒什麼好下場，且幾乎都患有某種隱疾。為了配合莫默給人的感覺，本就略嫌清瘦的柳聿還額外又減了兩公斤，整個人看起來骨瘦如柴，彷彿風吹就搖搖欲墜。及肩的頭髮隨意紮了條小馬尾，細框眼鏡後的雙眼透著幽暗冷光，再配上面無表情的木頭臉，完美營造出偏執森冷的詭譎氛圍。

　　若說先前在《然後，雨便下了》的現場，邱品瀚是被程景然的高冷氣場與舉手投足間散發出的迷人韻味給吸引，那麼，眼前的《夢醒》，他便是被鏡頭裡莫默呈現的生人勿近，以及沉浸在拼圖時的專注執著給懾服了。

　　亞斯伯格症的特質之一，缺乏同理心。患者通常無法正確理解旁人的情緒，故而也難以表達出適當的回應。因此當莫默的招牌一號臉，在遇見石荷莉的瞬間，連邱品瀚都清楚見到莫默的眼裡有光乍現，陌生而澎湃的情感在體內翻滾沸騰，這是他第一次體會到的感受。

　　身體自然而然想牽動他嘴角的肌肉，平時疏於鍛鍊的結果是成就了一個令人發寒的扭曲歪嘴笑，驚得石荷莉連連後退，最後忍不住失禮地轉身逃開。

　　柳聿原先俊俏帥氣的臉蛋上竟然有辦法擠出那樣毛骨悚然的歪斜笑容，不只邱品瀚被徹底震懾住了，在場的其他工作人員紛紛脫口發出了無聲的讚嘆。不知怎地，邱品瀚想起了先前柳聿自己在家蒙上黑布的事。

　　他想，這個人或許注定要當個演員吧。

　　不演戲太可惜了。

　　結果這幕一條就過，馬導心情大好地拍手直誇：「好！不愧是柳聿，果然這種角色找你來就對了。」

　　柳聿顯然還沒完全從角色脫離，聽見馬導的讚美，竟沒開口回應半句，僅丟了個淡漠的眼神後，扭頭邁步便往休息室前進。

　　馬導司空見慣地笑了下，低語了句「這小子還是老樣子啊」，摸摸鼻子便轉而指揮眾人佈置下一個場景。

　　《夢醒》的拍攝日程排得相當人性化，由於馬導本身是個極注重生活品質的人，而他也推己及人，讓劇組的行程比照公家機關，朝九晚五，見紅就放，讓向來勞碌慣了的邱品瀚真可謂大開眼界。